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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0章 說話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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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0章 說話

作為大祿學院中的金字塔尖,太學和其他學府最大的不同,莫過於濃厚的政治氛圍。

不光教授們會在課堂上公開帶大家一起討論時政,抨擊種種,便是路邊偶爾看見的幾名學子,口中說的、心裏想的,無一不是朝堂。

在這種大環境下,秦放鶴便如那回到水裏的魚,過得無比自在。

但要說事事隨心順意,所有人都喜歡他,倒也不盡然。畢竟出身和派系擺在這兒,天然一段利益沖突。

平靜的生活中,難免有幾顆不怎麽和諧的老鼠屎,比如小爵爺孟鳴。

原本秦放鶴還想著,多一事不如少一事,能和平解決的,最好別起正面沖突。

但短暫的幾次接觸後,秦放鶴就立刻否定了這種可能,並深度理解了當初孔姿清為何要與之分道揚鑣。

此人性格偏執,極度推崇所謂的血統和貴族論。在他看來,寒門已經夠低了,但太學竟然公開招收庶人學子,實在是大大的墮落和不該。

便如當初的孔姿清。

他竟然放棄自己這個朋友,轉頭去找個庶人做知己!

這是背叛!

而秦放鶴,先搶了自己的朋友,並促使他背叛在前;又聚攏一群寒酸種子在後,如此新仇加舊恨,斷無和平共存的可能!

在曾經門閥和貴族鼎盛的時代,孟鳴這種“出身決定一切”的觀念確實是主流。

但不是現在。

秦放鶴原本打算無視他,反正也折騰不出什麽風浪來。

可架不住你不找麻煩,麻煩偏要來找你,天天在眼前晃蕩,不傷人,但惡心人。

有與秦放鶴交好的學子忍不住與之對罵,奈何那邊也不是沒有嘴。

不光有嘴,還有錢,幾次三番下來,並無實際進展。

對這種人,經典的“曉之以理,動之以情”完全不可行,因為他自成邏輯閉環,自帶信息繭房,外部任何對他不利的東西,都進不去!

你說,他不聽!

若想跟他交流,唯一的途徑便是跳進他的圈子裏,用他的邏輯說話。

但這麽一來,你就輸定了。

秦放鶴不想在智障身上浪費太多寶貴時間。

別人家裏養出來的傻子,憑什麽讓外人掰?

自己帶家去慢慢消化吧!

但有些話不好當眾講,容易成為眾矢之的,所以秦放鶴避開眾人,單刀赴會。

時間緊,任務重,處理完了這邊的垃圾,秦放鶴還要去跟新任社畜孔姿清碰頭。

於是雙方一見,不等孟鳴發瘋,秦放鶴便直接懟到他臉上去,“你是不是以為自己一直以來做得棒極了,陛下也好,幾位皇子也罷,那些大貴族不說,便是默認你做得對,做得好?”

孟鳴便有些洋洋得意,抱著胳膊,擡著下巴看他,“自然。”

秦放鶴口中說的這些人,無一不是身份尊貴,自然讚同自己的做法,只是不便說出來而已。

什麽拉攏寒門,不過是糊弄你們這些沒見過世面的傻子罷了。

秦放鶴嗤笑出聲,忽然嘆了口氣。

不是可惜孟鳴把所有的幸運都點在臉上,而是……可惜自己浪費的這點時間。

為什麽要有這麽多沒有自知之明的傻子?世上聰明人這麽多,就不能臨時湊個腦子給他嗎?!

有跟他掰扯的這點時間,都夠自己再琢磨兩個人了。

見秦放鶴笑,孟鳴覺得刺眼極了,“你笑什麽!”

秦放鶴搖頭,心道我笑自己有朝一日,竟也淪落到要跟傻子講道理。

何其荒唐!

秦放鶴又笑了下,張口吐出刀片子,“既然如此,那他們為什麽從不主動找你玩?”

“胡說八道!”孟鳴本能反駁,可卻忍不住順著他的話想。

是啊,陛下也就算了,那幾位皇子分明與他年紀差不多,為什麽不喊自己一起玩?

不對,是幾位殿下公務繁忙!

秦放鶴不給他邏輯自洽的機會,步步緊逼,“既然你做得這樣好,這樣得他們的喜歡,為何家中爵位……”

一代不如一代?

爵位這種東西,對平民而言或許可望而不可即,但對貴族而言,本就是最不值錢的玩意兒。

爵位無實權,不會影響格局,也就是皇帝一句話的事,便可彰顯皇恩浩蕩。

可都這麽容易了,為什麽輪到孟鳴這邊,卻眼見著就要保不住了?

藏拙?

別說笑了。

都不用藏!

他就是拙!

那一大家子都拙!

拙到連祖上駙馬賣臉換來的爵位都保不住!

別說皇子們了,就看太學之中,也不乏出身和地位高於孟鳴者,怎麽不見人家蹦跶?

因為人家有腦子!

孟鳴和狗腿子們還要辯駁,秦放鶴卻沒了繼續掰扯的興致,幹脆利落道:“這些事你們自己想不明白,回去問問長輩吧。也別問爹娘,問祖父、曾祖父,再不行就去問教授,問祭酒大人!趕緊去!”

說完,扭頭就走。

但凡他們能問到一個明白人,但凡家中長輩還要點臉,以後都會收斂些吧?

稍後秦放鶴跟孔姿清見面,對方瞧了他幾眼,張口就說:“怎麽,同人吵架了?看你眉宇間似有戾氣。”

秦放鶴跟他沒什麽可裝的,索性向後窩在大圈椅裏,用力拉伸一回,幽幽嘆了口氣,“無妨,只是春天來了,萬物覆蘇,就連缺心眼兒的也紛紛冒頭……”

孔姿清:“……”

隱約有些耳熟。

不過聽秦放鶴的意思,大約是暫時解決,不想再提,孔姿清便說起另一件事。

“你是不是要成親了?”

秦放鶴在圈椅裏笑了下,也不否認,抓了桌上一只橙紅蜜桔慢慢剝,“你從哪裏聽來的?”

柑橘特有的酸甜清香迅速彌漫開來。

橘絡敗火,他特意都留下來了,看著便是白茫茫一團。

一聽這話,便是準了,孔姿清也笑,“原是我母親帶家裏幾位嬌客外出赴宴,回來時同我講,竟意外瞧見了你,琢磨著是不是該把賀禮準備起來了。”

孔母帶自家小輩們去的,自然也是相親宴。

秦放鶴便笑著從圈椅裏坐起來,“真不愧是伯母。”

這個圈子裏,果然沒有什麽秘密。

他起身替孔姿清倒了杯茶,權當賠罪,“實在不是我有意瞞你,只是如今八字只一撇,若提前張揚,來日但凡有個什麽變動,兩家面上都過不去。改日若著實定了,我必然頭一個告訴你。”

孔姿清笑著跟他碰了碰茶杯,一飲而盡。

兩人又說起趙沛和康宏,孔姿清便道:“慕白近來倒是開朗得多了,且在律法刑名上極下功夫……至於康宏,似乎跟兩浙會館裏的人鬧得不大痛快,我日前無意提起時,瞧他的面色不大好。”

短短幾句話,信息量很大。

趙沛開朗,說明已經逐漸適應了翰林院的生活,而對律法刑名下工夫,可能是真心喜歡,也可能是在為日後鋪路。

至於康宏麽,老實講,打從上次知道了杜文彬的遭遇後,秦放鶴就覺得,此二人跟兩浙會館眾人決裂只是遲早的事。

當時看似那位前輩官員來穩定了局面,但其實始作俑者並未得到該有的懲罰。

且不說他本來就有可能考不中進士,如今失去繼續考試的機會,可身上仍有舉人名頭,日後若被他抓住機會,甚至可以以此謀官!

所以杜文彬心中必然有氣,不然也不會甩開眾人外出游學散心。

針不紮在自己身上不知道疼,如今事情過去許久,會館眾人肯定也都淡忘了。

況且豬狗還有三五損友,那始作俑者必然也有親友在,眾人混在一處,日日相見,關系或許比身在翰林院的康宏更親近。

昔日那個小圈子內,康宏一人單獨入翰林院,地位上的差距必然帶來現實關系的變化,而他又跟趙沛、孔姿清等人往來甚密,會館內部必然早生嫌隙。

若他此事舊事重提,或許他們還覺得“大人都處理了,你還想怎樣?”

秦放鶴和孔姿清邊吃茶點邊交流,眼見天色不早,這才起身告辭。

分別時,孔姿清還對秦放鶴道:“三月三,又名女兒節、桃花節,你既然有意,也該約了人家姑娘出門游玩。”

秦放鶴笑著點頭,“多謝提醒,正有此意。”

前兒汪扶風和姜夫人還同他說來著。

師父師娘的意思是,既然如今兩邊家長通了氣,且兩個小的當日在水邊遙遙一見,相互印象也還不錯,不如就約著出來踏青,再見一面,說說話,看看彼此性情是否相合。

有問題,早發現,好聚好散,互不耽擱。

若沒有問題,確定說得來,就早把事情定了,也省得兩邊懸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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